2013年7月13日 星期六

文昌帝君陰騭文廣義節錄【卷下】-3《安士全書》

《安士全書》--文昌帝君陰騭文廣義節錄【卷下】崑山  周夢顏安士氏述
 
善人則親近之,助德行於身心;惡人則遠避之,杜災殃於眉睫。
〔發明〕善人惡人,分明吉凶二路。言乎氣味,判若薰蕕;言乎品類,勢同梟鳳。故曰:「近朱則赤,近墨則黑。」自然之理也。善人所修者德行,親之近之,便有熏陶漸染之功;惡人所釀者災殃,遠之避之,自無朋比牽連之禍。自天子以至庶人,未有不以親賢遠奸,為第一要務。良由觀感贊助之力,默移人之性情者居多耳。善人非必時時行善,然動靜云為,較之惡自遠矣;惡人非必事事為惡,然語默作止,較之善自遠矣。且如吾欲作一善事,濟一貧人,放一生命,善人見之,必多方贊成,以為此舉必不容已;惡人見之,必無數阻抑,以為此事極其迂闊。言之者既已諄諄,聽之者能無躍躍?吾知隨之轉移者多矣!孟母教子,必欲三遷,惡其習也。聖賢尚爾,何況庸人?豈惟人類,即異類亦然。昔華氏國有一白象,能滅怨敵,人若犯罪,彼國令象踏死。其後象廄為火所燒,移象近寺。象聞比丘誦《法句經》,至「為善生天,為惡入淵」之句,象忽悚立,若有覺悟。後付罪人,但以鼻嗅舌舐,不忍踏殺。王知其故,移象至屠肆之處,象見屠殺,惡心復熾。然則見聞所係,顧不重哉?
見善人,不獨自己當親近,即教其子弟,亦當親近;豈惟教其子弟親近,凡係一切親戚知交,可以與之一談者,皆當教其親近。見惡人,不獨自己當遠避,即教其子弟亦當遠避;又豈惟教其子弟遠避,凡係一切親戚知交,苟能進以忠言者,皆當教其遠避。何則?善惡兩途,不容並立。人若不近君子,必近小人。由善入惡甚易,改惡從善甚難。每見里巷小民,群居終日,言不及義。有以酗酒撒潑,而致破家身亡者;有以好勇鬥狠,而致破家亡身者;更有溺於賭博,耽於聲色,而致破家亡身者。此中招災釀禍,舉目皆是。原其弊,始於二三知己,一時高興,轉相效學而然。初不料其禍之遂至於此也。假令以親近匪類之心,親近善類;以結交匪類之財,結交善類;則其進德修業,轉禍為福,正未有艾!夫何計不出此?乃以父母妻子甚愛之身家,不思慎於保守,徒供匪類之喪敗,良可痛惜!則與其悔之於後,不若慎之於始也。
下附徵事(三條)
執贄十往(見本傳)
宋馬伸,字時中,弱冠登第。崇寧中,禁元祐學術,其党為諸路學使,專糾其事,程門宿學老儒,皆懼而解散。時伸自吏部,求官西京法曹,銳然往依。先生恐其累彼也,卻之。伸執贄十往,禮益恭,且曰:「使伸得聞道,即死何憾?況未必死乎!」自此出入三年,凡公暇,雖風雨必赴。同僚或以非語中之,公悍然不顧,多所進益。
〔按〕是時群議惶惑,同人懼其及禍,伸遂欲棄官往投。人皆聞而壯之,以為有志於學,其為德業之助何如!
遇惡不校(婁東人述)
太倉詞林王憲尹,諱吉武。康熙壬子秋,甫登賢書,夜從遠道歸,將近里門,忽有酗酒無賴,遇之於道,執而問曰:「爾是何人?」持刀欲斫之。王斂容曰:「吾是王某,即新科中式者!」其人曰:「吾正欲殺新科王某耳。」犯之益力,賴鄰里狂奔扶救,得脫。歸至家,不與家中言其事。明日,無賴酒醒,惶恐懼罪,以為必聞之官,將置於法。急同鄰里數人,踵門請罪,先生閉戶卻之,以為吾昨夜並無其事。此輩不知所出,惘然而退。
〔按〕有德者必能有容,以其涵養之粹也;有福者始能有忍,以其度量之宏也。夫以少年得意之人,猝遇暴逆於暮夜欲歸之際,不惟不與之校,並不露於家庭之內,是非特見惡人而遠避,且並忘遠避之見矣。
黨惡殺身(崑山共知)
崑山甫里鎮馬繼,自恃拳棒,結拜兄弟數人,日事杯酒。鄰近有賈人,家本饒裕,二子誤入其黨。一日,馬見客人鍾聰,在鎮收錢數百千,欲劫之,邀其党同行,二子不知其故。舟過蓮花墩,尾客船,數人從後鉤住,盡劫其錢。鍾客登岸號呼,近岸鄉民,四起逐之。適遇捕盜船到,協力擒拿,無一免者。馬繼等先後死獄中,止存陳貴、顧祖、朱二,於康熙十一年七月,梟斬半山橋上。賈人二子,有口難辯,竟限大辟。
〔按〕又有一人,受人所贈之衣,不知其為盜也,後失衣者,執以聞官,竟斃於獄。然則見惡者,可不凜然知懼乎!
常須隱惡揚善
〔發明〕奸人早作夜思,不遺餘力者,惡之實。而其消沮閉藏,惟恐人知之者,惡之名。惡而不隱,勢必轉相傳播,無地自容。先哲有云:「聞人有過,如聞父母之名耳,可得而聞,口不可得而言。」大哉!仁人君子之論也。彼輕薄庸流,往往喜聞人過,慣以傳述之詞,據為確實之論,甚至粉飾增添,喪人名節,其有不顯遭人禍,陰受天誅者,幾希矣!惡之在細行者,固當隱;惡之在大節者,尤當隱。惡之在男子者,固宜隱;惡之在婦女者,尤宜隱。惡之在自身者,固不容不隱;惡之在祖先者,尤不容不隱。總是惡名愈大,則吾隱之之功愈大。其無志隱惡者,皆其無福隱惡者也。
孔子論益者之樂,必曰:「樂道人之善。」道之云者,即揚之謂也。善言善行,人之所難。苟有一德,人即傳播,則善者益進於善,此即與人為善之意也。是故善在聖賢,可以鼓勵風俗;善在鄉黨,可以式化頑愚。其機全在揄揚讚歎,不沒人善之心而已。「善」字所該甚廣,當兼言行大小,遠近聞見而言;「揚」字所該亦廣,兼筆舌勸化,自作教他而言。 下附徵事(三條)
宿世口業(《發覺淨心經》)
佛在祇洹說法,有六十初發心菩薩,共到佛所,五體投地,悲淚如雨,各問宿世業緣。佛言:「汝於拘留孫佛時(賢劫千佛中第一尊佛),出家學道,道心減滅。其時有信心檀越,供養二法師,極其欽敬。汝於是時,生嫉妒心,在彼檀越所,說法師過,令彼漸生輕慢,斷其善根。以是因緣,墮於四種地獄中,若干萬歲,後得為人,五百世中,生盲無目,愚癡無智,常為人之所鄙賤。汝等將來命終後,於五百歲正法滅時,尚當生於惡國惡人之處,為下賤之人,被他誹謗,迷失本心。過是五百歲,然後滅盡一切業障,得生於阿彌陀佛國,極樂世界,時彼如來,方授汝菩提之記。」
〔按〕譭謗三寶,撥無因果,與弒父、弒母、弒阿羅漢等,同為第一等重罪。以其斷人善根,障人慧眼也。世俗見人齋供僧尼,未有不發阻撓之言。蓋有二故:一則資性刻薄,以譏評訕笑為才幹故;一則昧於三世,不知三寶為大福田故。
口業餘報(《雜寶藏經》)
罽賓國有一羅漢,名為離越,山中坐禪。有人失牛,尋蹤而至。時值離越煮草染衣,其衣自然變作牛皮,染汁自然變作牛血,所煮草自然變作牛肉,所持缽盂,變作牛頭。牛主遂送官禁獄。在獄十二年,恒為獄監飼馬除糞。業緣將盡,離越弟子,遙見其師在罽賓獄中,即來告王。王令獄中有僧,聽出。離越聞之,鬚髮自落,踴身虛空,作十八變。王大慚謝。離越自言:「我於往昔,亦曾失牛,誣謗羅漢,一日一夜,故墮三途,受苦無量。餘殃未盡,今得羅漢,猶被誣謗。」
〔按〕羅漢已斷後有,猶不免有餘報者,以其尚有怨對在也。然須知羅漢所受業果,與世人所受業果,固是懸絕。譬之諸天共器,食判精粗;三獸同河,渡分深淺,未可以一概論也!
綺語花報(沈永思說)
宜興潘書升,諱宗洛,康熙甲子年秋,夢至關帝殿,適在散卷,唱首名人到,隨即踢下,第二名,乃即己也,唱第三名、第五名俱不到。又見壁上掛一黃榜,榜首之名,乃「為楫」二字,獨不見其姓。俄而赤面者,提其首所戴盔,加於潘首。覺而訝之。及榜發,潘果得元。因遍訪名「為楫」者,既而知為婁縣之傅鹿野。特往拜之,而傅素有文譽,主司果擬第一,首二場文,評閱甚佳,因失第三場卷,遂至擯棄。蓋傅之為人,有口才,生平最多綺語,好揚人短,故得斯報。揭曉後,主司甚愛其文,特請會面。自後傅怏怏抱恨,不逾時,而以鼓脹暴亡。
〔按〕文人口業,綺語獨多,他人刺心之事,彼偏能以談笑出之,在我之口頭愈快,則在彼之抱恨愈深。每見慧業文人,往往貧窮徹骨,潦倒不堪,甚至反不如負販小民,得以稍安其衣食,豈必盡屬生前之故乎?苟能立心仁厚,常以隱惡揚善為懷,則口四惡業,不期寡而自寡矣。
不可口是心非
〔發明〕口司出納,食進於口,所以養其身;言發於口,所以養其心。心口相符,是非乃當。不然,則詐偽叵測,純以機械用事,未邀有口之功,先蒙有口之過。負於口者實多矣。口不能思,而心能思,口常受役於心。故出偽言者,口也;使之出偽言以欺人者,心也。人於接物之時,不能表裏如一,其過不在口,而仍在心。但使心地如青天白日,則口頭自不至覆雨翻雲。君子但當反求其本而已矣。 下附徵事(兩條)
咒詛酷報(《賢愚因緣經》)
佛世有微妙比丘尼,得阿羅漢果,與諸尼眾,自說往昔所造善惡果報。曾於過去為長者妻,其家巨富,自無子息,妒妾生男,私自殺之,其妾怨詈,乃自誓曰:「我若果殺爾子,使我夫為蛇螫,所生兒子,水漂狼啖,自食子肉,身現生埋,父母居家,失火而死。」自此沒後,墮於地獄,受苦無量。地獄罪畢,為梵志女。懷孕彌月,同夫至父母家。中路欲產,宿於樹下。忽有毒蛇,螫殺其夫,婦哭之悶。俟天初曉,手攜大兒,復抱小兒,涕泣進路。適阻大河,無舟可渡,乃留大兒於此岸,先抱小者置於彼岸,復入水中來迎大兒。兒見母來,赴水抱母,遂為漂去。還取小兒,狼來齧去,血肉淋漓。不覺肝腸寸斷。路逢一人,是其父母相識,告以所苦,且問父母平安否。曰:「近日失火,一門盡死矣。」後復適人,娠身欲產,夫飲酒回,正在分娩,無人啟戶,夫破門入,擒婦毒毆,隨煮小兒,逼令婦食。婦畏夫故,強吞一口,痛入心肝。因棄夫逃,止波羅奈國,息一樹下,有新喪妻者,遂為夫婦。經於數日,夫忽命終。時彼國法,若其生時,夫婦相愛,夫死必為殉葬,遂復生埋。適有群賊,旋來開塚,因而得出。婦自念言:「宿有何罪?數日之間,連遭奇禍!」聞釋迦如來,在祇洹中,即往佛所,求哀出家。由於過去施辟支佛食,發願修行,故於今世值佛,得成羅漢。
〔按〕慘哉!數日之間,連遭如此奇禍也。快哉!遇佛出家,竟成羅漢也。一則以口是心非,咒詛求直之故;一則以施食發願,欲求出世之故。故曰:「禍福無不自己求者。」
一目準誓(《宋鑒》)
宋欽宗北狩時,既成和議,顯仁皇后將還,帝挽手泣曰:「吾若南歸,得為太乙宮使,足矣,他無望也。」後誓曰:「吾歸後不來迎汝者,當瞽吾目。」比至,高宗殊無迎復意,後憮然,不敢力言,不久失明。廣募醫療,莫之能治。後有道士入宮,將金針一撥,左目頓明。後喜,請更治其右。道士曰:「後以一目視,一目準誓可也。」後竦然起謝,道士竟去。
〔按〕輕諾者,必遭人怨;輕誓者,必受天誅。顯仁後之不得踐言,非負約也,迫於勢耳。向使痛哭流涕於高宗之前,上意必不可強,後亦可無負厥心矣。不能出此,而第準之以一目,何嘗不原其情而罪之乎?
剪礙道之荊榛,除當途之瓦石
〔發明〕荊榛礙道,必觸人衣,剪之則利於行走;瓦石當途,必傷人足,除之則便於步趨。於此留神,則一舉足而不忘利濟可知。況以明眸之人,而當白晝,其剪除之功猶小;若暮夜昏黑,或兩目失明,則剪除之功猶大。甚勿以其善小而不為也。由剪除之心推之,則豪強當道,奸宄弄權,公門有把持官府之吏,村落有武斷鄉曲之人,必當排擊斥逐,不遺餘力可知。由剪除之事廣之,則田間有礙路之深草,岸上有拂纖之小樹,水濱有未爛之木椿,河邊有壞舟之大石,港內有捕魚障蟹之籪簾,必宜多方設法,盡除其害可知。
荊榛瓦石,皆是眼前障礙,不能順利之物。良由世人心多障礙,不能予人以順利。以故生此濁惡世中,所見每多如此。余讀《起世因本經》,見金輪王出世時,海中自然現出寶階,能周行四大天下。輪王沒後七日,寶階遂隱。此輪王之福力使然也。又見《大悲經》云:如來行路時,能令大地高處自下,下處自高。一切叢林、坑坎、瓦石、臭穢,自然掃除。一切香花樹林,傾側向佛。如來過後,輒復如舊。可見一切境界,皆由心造。今人生於荊榛瓦石中,惟恐人受荊榛瓦石之害,而能代為剪除,直是種淨佛國土之因,豈特人天福報乎! 下附徵事(兩條)
拔荊得金(《陰騭文註證》)
臨川民周士元,入山採茶,被荊棘鉤衣,向前跌踣,木刺入肉,流血不止。因念同伴諸人,俱由此路,恐亦被傷,乃忍痛坐地,用力拔去荊條。根下閃爍有光。視之,乃黃金一錠。持歸作本販賣,三年之後,遂成富室。
〔按〕世間盡有毒草惡木,力能傷人害物者,若遇見此,但當披去,不可栽培。
夢人贈桂(同前)
元周德,家貧好善,遇途間穢滑之物,及磚瓦石片,有礙行路者,必掃除之。見跛眇之人,必扶掖之。種種善事,力行不倦。後夢老人,折桂花一枝,贈之,曰:「賜汝貴子,以酬汝勞。」後果生子,弱冠登第。
〔按〕不受瓦石之累,不知拔去之功。猶記康熙四十七年,蘇郡大水,饑民載道。有人販糙粞一船,行至長洲沙河口,不知水中有大石,順風揚帆觸之,其舟立破。粞沈河底,舟人俱入水中。時已隆冬,凍餒幾斃。至第二日,方雇小舟,撈出水粞,僅存其半,而販粞兩人,皆破家矣。乃知撈出河底礙舟之石,其功尤大。
修數百年崎嶇之路
〔發明〕名之曰路,必有無數人往來;路而崎嶇,必有無數人不便於往來。一日不修,則一日不便往來;數百年不修,則數百年不便往來。若今日能修,則自此以後,數千百年,日日便無數人往來;就無數人中,於大風大雨,便其往來;於重擔行李,便其往來;於暮夜昏黑,便其往來。隱然免無數老弱之驚惶,隱然省無數瞽人之跌撲。厥功顧不巨耶?崎嶇之路,本就陸道而言,若推廣其說,則川源之淤塞,溪澗之迂回,一應阻礙舟楫之處,即崎嶇之路也。其法在於因利乘便,設法疏通,使後人永享其惠,亦即修數百年崎嶇之路矣。 下附徵事(兩條)
七十里塘(《崑山縣誌》)
崑山至和塘,自縣治以西,達於婁門,凡七十里,通連湖蕩,皆積水泥塗,無陸地可行,甚為民患。由晉唐以來,不果修築。宋皇祐中,有人建議繪圖以獻,亦不果行。至和二年,主簿邱與權,始陳五利,力請興作。既而知縣錢公紀,復言之。乃率役興工,始克成塘,遂以年號為名。開通河港,凡五十有二,以泄橫沖之水。上設橋梁,以便行人來往。至今猶受其惠。
〔按〕所謂五利者,一曰便舟楫,二曰辟田野,三曰復租賦,四曰止盜賊,五曰禁奸商也。夫以如是之大役,由於邑尉之創始,卒貽後世無窮之利。然則留心民瘼(*疾苦)者,豈必專籍爵位之崇高哉?
熔錫灌閘(《清河家乘》)
崑山張虛江,諱憲臣,嘉靖間,為浙江寧紹台道。方赴任,例送調和,及下馬飯銀,虛江概卻之,居官一塵不染。嘗曰:「吾只飲浙江一勺水,庶吾子孫亦得宦此。」後其孫泰符,諱魯唯者,果為紹興知府。時府城五六十里外,有星宿閘,為一府水旱所關,乃朱買臣所築。其地瀕海,有二十八洞,延袤三四里,水勢最急,修補甚難。一錢太守修後,日就坍毀。屢築屢壞,民甚苦之。張公相度形勢,以為築石非可永久,乃熔鉛錫以灌之,其橋石與閘鑄成一塊,約費巨萬,至今屹然不動。紹民乃以神祠之。厥後泰符亦升寧紹台道,繼為方伯(*地方長官),累遷至七省總漕。仕宦總不離浙,人以為虛江清正之報。
〔按〕虛江先生之父,南麓,因其先世出方孝儒門下,避罪於長洲之唐浦,子孫業農,每以讀書為諱。一日出外,見路傍遺一囊,挈之甚重,約有三四百金,不敢啟視。停舟岸下三日,見一人倉皇尋至,詢其的實而反之。於是暮年生虛江,其母管夫人,懷孕十六月而生。幼時過目成誦,冠弱即登嘉靖會魁,子孫科第不絕。
造千萬人來往之橋
〔發明〕地上有河港,劃斷南北東西,使行者望洋浩歎,一旦濟之以橋梁,是猶絕處逢生,不舟而渡也。謂建橋者非大功勳事乎?豈止千萬人往來乎?修造橋梁,是渡人於川澗;布施作福,是渡人於貧窮;改惡修善,是渡人於患難;勤學好問,是渡人於愚癡;修行學道,是渡人於生死。內典稱六波羅蜜,即所謂六度之意也。 下附徵事(四條)
海神示約(《萬安橋記》)
福建洛陽江,地形瀕海,舊設海渡渡人,每遇風波,溺死無算。宋大中年間,有舟將覆,忽聞空中曰:「勿傷蔡學士!」已而風浪頓息,一舟無恙。詢之,舟中無姓蔡者。止有一婦,厥夫姓蔡。時婦方娠已數月矣,心竊自異,即發願云:「若所生之子,果為學士,必造輿梁,以濟渡者。」後生子,即忠定公襄,以狀元及第,出守泉州時,母夫人猶在,促公創建此橋。公念水深莫測,且潮汐頻至,何以興工?於是因循者年餘。母夫人促之益力。公乃移文海神,遣一隸卒齎去。其卒痛飲大醉,投書海中,酣臥海上。醒後視之,書已易封。公啟視之,止一「醋」字,翰墨如新,公恍然曰:「神其命我二十一日酉時興工乎?」至期,潮果退舍,泥沙擁積丈餘,潮之不至者,連以八日,遂創建此橋。其長三百六十丈,廣一十有五尺,共費金錢一千四百萬,因名之曰萬安橋。
〔按〕時董其事者,有盧實、王錫、許忠,及釋氏義波、宗善等十有五人。獨言蔡公者,因其為之倡也。
延齡裕後(《善餘堂筆乘》)
程夷伯,年二十九,一夕夢其父謂曰:「汝今年當死,可求覺海救之。」夷伯醒而惘然。一日遇見一蜀僧,善相術,叩其字,號覺海,問及壽算,曰:「君年甚促,恐不能至明歲矣。」夷伯固懇之,乃覓水一杯,呵氣入其中,令夷伯飲,且曰:「今夜若有吉夢,可即報我。」是夜,夢至一官府,左廊下所立男子、女人,皆衣冠整肅,有喜悅狀;右廊所立,皆枷鎖縲絏之人,哀號涕泗。旁一人云:「左廊是修建橋路人,右廊是毀壞橋路人,若要福壽,自可擇取。」夷伯遂發心修補橋梁道路,不遺餘力。後復見覺海,曰:「壽已延矣。」後夷伯年九十二,子孫五世昌盛。
〔按〕造橋與拆橋,明明兩種人;善報與惡報,明明兩條路;若說因果虛,必定遭奇禍。
建橋福果(崑邑共知)
崑山周季孚,富而好善,中年無子,後遷至蘇郡,遇一異人,告曰:「汝命數無子,必欲求之,當修造橋梁三百,便可得子。」周曰:「吾無其力,奈何?」或曰:「橋不拘大小,亦不必創造,但能修補缺略,亦可湊足其數。」周欣然從之。欲造者造,欲修者修,略無難色,恰滿三百之數,而周已六旬矣。其後連舉三子,皆為名儒,其一則息關蔡先生之婿。公之沒也,在康熙四十九年,時已八十有四。
〔按〕一橋既成,猶能濟人無數,況三百乎?宜其轉無後為有後,命數不足以敵其福報也。
毀橋獲譴(金陵共傳)
江甯貢院前,為秦淮湖,素無橋梁,行人以舟為渡。康熙甲辰,有巨商涉此渡,適乏渡錢,舟子逼勒之,商怒曰:「吾於此建橋甚易,豈靳一錢乎?」舟子爭論不已,哄然市人咸集。商即以二千金買木石,其工匠,則一僧募焉。僧乃露棲其處,以董其役,不勝勞瘁,逾年而後告成。丙午秋闈,江寧府脫科,咸歸咎於橋,諸生呈於當事,因拆毀之。僧恚甚,投湖而死。未幾,倡首拆橋之士,親見僧來詰責,數之以罪,立時嘔血而死。
〔按〕脫科亦偶然事,未必果係乎橋。即或因橋而有礙,亦當更想榜上所登者,為何如人?設或讀書學道,動師古人,每事必欲濟人利物。脫科固是可恨,不然一登仕籍,即欲奉妻孥,美田宅,結交官吏,武斷鄉曲,使善良之士,畏若虎狼,則橋之當拆與否,尚可徐商,正不必如是之汲汲也。
垂訓以格人非
〔發明〕天地間一切人類,皆吾胞與中之人類。人類中有一毫不是處,即吾分內中有一毫虧欠處。故於為子者,願其孝;為臣者,願其忠;為兄弟者,願其友愛;剛強者,願其柔和;鄙吝者,願其施與;遊手遊食,鬥毆賭博者,願其各循本分,謙和自守。苟可用吾之勸化,不惜剴切敷陳,忠告善道,其或口舌所不能及者,筆之於著述,以示天下後世,其為垂訓也大矣!下附徵事(兩條)
立命之學(袁了凡《功過格》)
袁了凡先生,諱黃,初字學海。幼遇雲南孔姓者,其人得邵子皇極數,推袁入泮當在明年。所決縣試、府試、進學名次,三處悉驗。因卜終身休咎,言某年當補廩,某年當貢,某年當選四川一大尹,在任止二年半,以五十三歲,八月十四日丑時謝世,惜無子。袁備錄之,凡考校名數皆合。
將入南雍,訪雲谷禪師於棲霞山,對坐三晝夜,不瞑目。雲谷曰:「人所以不能作聖者,只為妄念相纏耳。汝坐三日,不起一妄念,何也?」袁曰:「吾為孔先生算定,榮辱死生,皆有定數,無可妄想。」雲谷笑曰:「我待汝為豪傑,原來只是凡夫。從來大善之人,數不得拘;大惡之人,數亦不得拘。二十年來,被他算定,不曾動轉一毫,豈不是凡夫?」袁曰:「然則數可逃乎?」曰:「命自我作,福自己求。詩書所稱,歷有明訓。釋典中有求功名得功名,求長壽得長壽,求男女得男女之說,佛豈以妄語欺人哉?今後宜時時積德,事事包容。從前種種,譬如昨日死;從後種種,譬如今日生。此義理再生身也。太甲曰:『天作孽,猶可違;自作孽,不可活。』孔先生算汝不登科,不生子,此天作之孽也。汝今力行善事,廣積陰功,此自作之福也。《易》曰:『君子趨吉避凶。』若言天命有常,吉何可趨?凶何可避?開章第一義,便說『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;積不善之家,必有餘殃。』汝今還信得及否?」於是,遂出《功過格》示袁,袁即拜而受之。將從前過惡,為疏文一通,盡情發露懺悔,誓行三千善事,以求登科。雲谷並教以持誦準提咒,以期必驗。遂改學海,字為了凡,蓋欲不落凡夫窠臼也。
明年,禮部考科舉,孔先生算該第二,忽考第一,其言不驗,而是秋中式矣。自此德日益修,功日益密,暗室屋漏之中,唯恐得罪天地鬼神。自己巳歲,發願奉行,至於己卯,蓋歷十年,而後三千善事始完,是時遂起求子之願,亦許行三千善事。因與室人互相勸勉,有善即書,有過即退。其時善念純熟,將及滿數,而遂得長男。癸未年九月十三日,復起求中進士願,許行善事萬條。丙戌登第後,授寶坻知縣。日則見善必行,夜則焚香告帝。方憂日間無事可行,萬善之數難足,一日夢神告曰:「只汝減糧一節,萬善之數已完矣。蓋寶坻之田,每畝二分三厘七毫。先生代其區畫,減至一分四厘六毫。」果有此事,心頗疑惑。適幻余禪師,從五台來,以夢告之,師曰:「善心真切,一行可當萬善,況合縣減糧,萬民受福乎!」先生喜,即捐俸銀,令其就五臺山齋僧一萬,而回向之。孔先生算壽止五十三,後康強壽考,至於望八,子孫科第不絕。
〔按〕立命之說,發於孟子,而能身體力行,歷歷有驗者,則了凡先生一人而已。然了凡先生之能改弦易轍,深信不疑,行之勇決者,又在雲谷禪師一人。誰謂空門中,必不能發明孔孟之淵微乎?世俗見人力行善事,便從而譏之曰:「作善須無心,若一執著,便生望報之想。」此種議論,未嘗不高明,然而阻人勇往之志,多矣!農夫終歲勤動,而曰:「爾無望收穫。」士子十年辛苦,而曰:「汝勿想功名。」彼能欣然從之乎?
國策去毒
戰國七雄蜂起時,無不鬥智角力,全以機械用事。小人見之,擊節歎賞,以為得計;君子觀之,唯有感慨咨嗟,覺其可憐而已。譬之鴆酒,暫時止渴,其毒難醫。平湖陸稼書先生,選《戰國策》,將說士用貪用詐之事,盡行刪去,獨留彼善於此,數十篇文字,名之曰《國策去毒》。可謂讀書有真眼,不被古人瞞者矣。
〔按〕知《國策》中有毒,秦漢以後之書,亦皆不免於毒可知,但其毒不同,存乎明眼人之靜觀耳。即如先生著述,發明書理固多,其中蹈常襲故,附和於俗見者,亦或間有。吾是以讀先生之書,既用先生讀《國策》之法,非敢輕有訾議也。書是天下古今公共之物,道是吾性分中自有之理。愛先生,則不敢媚先生,徇先生矣。
捐貲以成人美
〔發明〕成人之美,君子素懷;欲成之中,便有所費;若不捐貲,勝事難就。蓋世間不費錢財之惠固多,而需用錢財之事盡有。且如婚姻喪葬,治病扶危,以及濟人利物之事,皆賴資財,以為經理。無論吾之獨任其事,或半任其事,或少分之中任其事;更或吾倡之於前,眾人相助以任其事;甚至有人創始,吾復讚歎隨喜以任其事。捐貲不同,要其成人之美則一也。細玩「美」字,當以修善修福,利及於世者為第一,成就一人一家者次之。至於賽會迎神,張燈演劇,開設茶坊酒肆,建造水陸神祇廟宇,此皆誨淫誨盜、殺生鬥毆之根源,但招業果,初非美事,不可不知。
下附徵事(一條)
樂善不倦(《懿行錄》)
明張振之,字仲起,太倉蔡涇人,嘗守吉安。有吉安丞張大猷,晚年妾生一子,甫三歲,大猷與妾相繼病故,子遂流落民家。公知之,為置媵保以歸張。長邑令沈某,一室相繼而亡,公治棺而歸之,僅存孤孫,託有司護持。天臺令死於官,不能歸里,其家流寓杭州,一孫女甫髫,落奸人手,為妓家女。公聞流涕,為之贖歸,俾擇良配。如是捐貲濟人者不一。子際陽,為一時名流,子孫特盛。
〔按〕賑濟困乏,俾得還鄉,是成其美於生前;綿人之嗣續,拔人於患難,是成其美於身後。
作事須循天理
〔發明〕「天理」二字,與人欲相反。天理者,作事之準則,猶匠氏之有規矩,射者之有正鵠。循之則是,舍之則非。循之則公,舍之則私。循之則為上達,舍之則為下達。循之則宅衷仁恕,天道佑之,動與福俱;舍之則立意谿刻,惡星隨之,動與禍俱;其得其失,相去天淵。此與下句,文義互見。言作事,則出言亦在其中,猶下文言順人心,則循天理亦在其中也。 下附徵事(四條)。
不棄瘋女(《懿行錄》)
福清文紹祖之子,與柴公行議婚。既聘,柴女忽患瘋。紹祖以其惡疾也,欲更之。妻大怒,曰:「吾有兒,當使其順天理,自然久長;背禮傷義,速其禍也。」仍娶柴女歸。次年子登第,女亦病痊,三子皆貴。
〔按〕古來娶瞽女病女者,類多身榮子貴。無他,以其立心仁厚,能為彼蒼包容一人,彼蒼亦將優待一人矣。
棄妻重娶(沈永思說)
婁縣顧元吉,初作吏,手不釋卷,後為諸生,試輒冠軍,生徒日眾。然每入場輒見有婦女隨之,文思遂亂。蓋顧少年曾聘一妻,以其出自寒微也,竟不娶,致彼抑鬱而死。晚年得狂疾,屢欲自擊其陰,門人嘗堅護之。少懈,輒欲奮擊。既而行至橋上,見河水甚清,歎曰:「此處可葬我!」遂自投而死。時康熙某年六月初一日也。
〔按〕以寒微而棄之,天必使其終於寒微矣。宜其具此文才,訖無成就,終葬江魚之腹也。
雷誅母子(郡人親見)
康熙乙亥,蘇郡大水,某村有孕婦,以夫臥病乏食,乃抱三歲兒,入城借米,得四斗歸。遇雨困憊,近家里許,不能復負。見一家門首有童子,以米寄之,約其置兒來取。童子商諸母,遂屏匿之。婦畏夫,不歸,且腹中甚餓,遂縊死屋旁。夫失所依,未幾亦死。次年六月,匿米者遷至郡城養育巷,忽作鬼語曰:「吾於某處訟汝,即雷部亦告準矣。」不三日,雷電交作,提母子於庭中擊殺之,婦死猶抱童子。時康熙丙子年七月初三日也。
〔按〕若據後儒言之,則此母子兩人,不過陰陽不和,偶然震死耳。世人聞之,其心泰然,竟無忌憚矣。
邪淫負託(沈永思說)
太倉諸生王靜侯,為人謙謹,忽遭雷擊,眾共驚訝。一日請仙判事,叩之,判云:「彼於某年月日,應蘇州府試,寓飲馬橋民家,主人已在獄中,妻見王謹厚,以財託之,囑其出夫於獄。王見妻子可脅也,逼焉,且私有其金,致置之死。故有此報。」
〔按〕此種隱密之罪,王法所不能及。若無罪福報應,小人樂得為小人矣。故開陳因果之說,隱然助揚王化,輔翼於名教者,不淺也!
出言要順人心
〔發明〕言行二端,君子立身之要務。作事循天理,則行寡悔矣;出言順人心,則言寡尤矣。孔子曰:「有德者必有言,有言者不必有德。」又曰:「仁者其言也訒(難)。」又曰:「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,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,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。」故知立言之道千難萬難。從來道高德厚之人,必不輕於出言;沈機觀變之人,必不輕於出言;謙退守己之人,必不輕於出言。輕於出言者,大抵心志浮躁,遇事喜於見長。故其所發議論,但能形之於口,心中未嘗三思籌劃。縱使得罪於世,貽笑於人,有所弗顧,何暇計其言之當否乎?
人心者,至公至當之心,即蘇子所謂,不言而同然之情也。人心所在,即天理所在,故須順之。然順亦非諂媚之謂,但須察言觀色,質直無欺。出之以詳慎,示之以謙和。斯亦慎之至矣。至於大喜大怒大醉之時,必有過情之議論,尤當緘默無言,以防過咎。前輩有云,凡宴會交接之時,稠人廣眾之際,其中人品不齊,或者素行有虧,或者相貌醜陋,或今雖尊顯,而家世寒微,或前代昌隆,而子孫寥落,以類推之,忌諱甚多。必須檢點一番,不可犯人隱諱,使人愧憤。若不能遍識,最忌妄談時事,及呼人姓名,恐或犯其父兄親戚之所諱,常有意外之禍也。昔有一友,於廣座中,談及一貴客,其人因言,與彼交誼最厚。未幾,貴客偶至,其人不識,與之揖讓,因問旁人為誰,旁人曰:「此即頃所言與君交誼最厚者也。」舉座皆相顧微笑。嗟乎!此亦可為輕於出言者之戒矣。 下附徵事(三條)
魯使對薛(《左傳》)
媵侯薛侯,來朝於魯,二國爭長。薛侯說:「吾先封。」媵侯曰:「吾周之卜(*掌占卜的官)正也。薛,庶姓也,吾不可以後之。」公使羽父,請於薛侯曰:「君與媵君,辱在寡人。周人有言曰:『山有木,工則度之;賓有禮,主則擇之。』周之宗盟,異姓為後。寡君若朝於薛,不敢與諸任齒。君若辱貺寡人,則願以媵君為請。」薛侯許之,乃長媵侯。
〔按〕薛詞固嫌直遂,媵語亦太迫切,惟有羽父之言謙和宛轉,文彩動人。細玩其詞,當分作六層看。首二句,敘明其事,以下便作寬緩之語。將山有木一層,陪起賓有禮一層,得借賓引主之法,不說賓無禮,反說賓有禮。猶之子產不言曲鈞,而曰直鈞。何其善於辭命也。周之宗盟,異姓為後,正是推原欲長媵之故。要說君若辱貺寡人,先說寡君若朝於薛,其語謙婉和平,令人聞之自喜。正如秦伯對晉使,不言執其主以歸,反說寡人之從君而西,亦晉之妖夢是踐,豈非巧於措詞耶?此種皆出言順人心處,初非諂媚逢迎可比。
隨宜說法(《高僧傳》)
宋高僧求那跋摩(此言功德鎧),族姓剎利,罽賓國王兄也。元嘉八年正月,來至建業。文帝引見,勞問殷勤,且曰:「寡人常欲吃齋戒殺,而勢有未能,奈何?」師曰:「帝王所修,與士庶異。士庶身賤名劣,號令不行,若不約己節物,何以修身。帝王以四海為家,萬民為子,出一嘉言,則士庶咸悅;布一善政,則神人以和;用賢使能,輕徭薄賦,則雨暘時若,桑麻遍野。以此持齋,齋亦大矣;以此戒殺,戒何如之?豈必闕半日之餐,全一禽之命,而後為宏濟耶?」帝乃撫幾歎曰:「俗人迷於遠理,沙門滯於近教。如師所言,真是開悟明達,可與言天人之際矣!」因赦住京祇洹寺。師臨歿,頭頂間有物,如龍蛇狀,上沖於天,見者數千人。
〔按〕法師所言,句句是吾儒議論,然佛理亦在其中。正所謂出言順人心也。
巧為諷諫(《懿行錄》)
明王尚書友賢,山西寧鄉人,嘗買妾,困於妒妻。尚書宦遊時,幽閉一樓上,餓且死。妻之子毓俊,甫數歲,謂母曰:「彼若餓死,人將謗母,不如日飼粥一碗,令其徐徐自死,人始不以母為不賢矣。」母從之。而俊陰以小布袋藏食於內,乘進粥時密授之,因得不死。逾年生一子,尚書潛育他所。及尚書卒,毓俊撫愛其弟特至。
〔按〕以言應世,固當順乎人心;即以言事親,亦不可逆乎親志。孔子嘗言事父母幾諫,幾諫者,悅親順親之謂也。王君諫母,庶幾得之?
見先哲於羹牆
〔發明〕先哲者,謂往古聖賢;見之云者,謂心慕身行,如或見之也;「羹牆」二字,勿泥,當與參前倚衡一例看。聖賢道理,隨處發現流行,活潑潑地;倘若執著行跡,稍存意必固我,是猶葉公但知畫龍,而不知有真龍矣。余昔年偶見一人,手執《中庸》,因與論《中庸》大義,且告之曰:「《中庸》本無形相,若指定三十三章者以為真《中庸》,孔顏之道,尚未夢見。」其人大怒曰:「君是禪學,非吾儒道。」遂將《中庸》反擲於案上。余曰:「子誠小人矣!」其人問故,余曰:「仲尼不常曰『君子中庸,小人反中庸」乎?今子反中庸於桌子上矣!」其人曰:「小人反中庸,豈反置手內所執者乎?」余笑曰:「然則吾所謂無相之中庸者,固如此也。」其人默然有省。一日有人舉「盡信書,不如無書」之說,余曰:「此語卻未敢便道孟夫子說得是。」此友拂然,余微笑,其人良久,始恍然曰:「君可謂善讀《孟子》者矣,我幾為君所賣!」堯舜禹湯文武周孔顏曾往矣,要其遺文固在也。閑嘗神遊千古,網羅百家之言以讀之,反復沈思,參以先儒議論。若其言與吾合,則密詠恬吟,悠然神往;間有一二欲合而必不可者,則筆之於書,質諸至聖先師,俾存其說於天壤。故三十年來,曾有《質孔說》一編,以自娛玩。非敢謂如見先哲也,以期發明聖學,不負先哲之訓已耳。爰摘數條,以公同志。 下附《質孔說》七條
孔氏三代出妻
甚矣!小儒之不知字義,誣謗聖門也。夫子刑於之化,未必遜於文王。縱配偶之賢,不及後妃,何至遂遭斥逐?一之為甚,況三代乎!且夫婦之倫,名教所重。倘其過小而出,家法未免太苛;若其過大而出,孔氏何其不幸!況夫子為萬世師表,夫人乃以失德而被出,已足損其家聲;更加以夫人之媳亦被出,媳之媳又被出,成何體面?一日將《檀弓》白文細玩,讀至「不為伋也妻者,是不為白也母」,不覺恍然,曰:既是不為正妻,想必定為側室。然則所謂「出母」者,並非出逐之母,乃所自出之母,猶言生母也。「不喪出母」者,生母不服三年之喪也。蓋子思亦係庶出,伯魚曾教其服生母三年之喪,子思不便言其過禮,故曰:「昔者吾先君子無所失道,道隆則從而隆。」自此以後,孔氏家法,凡係庶出之母,皆不令其服三年之喪,永為定例。故曰:「孔氏之不喪出母,自子思始。」甚是明白曉暢。檀弓以「出」字代「生」字,可謂秀雅不群矣。後儒自己不識字,奈何使萬世宗仰之夫人,浪被惡名乎!且今士大夫家,若其夫人未嘗斥逐,而妄傳斥逐,猶為累世之恨;仁人君子,猶當代白其怨;況以大聖人之夫人,而可使其姑婦三代,同抱千秋之恨耶?是宜改正俗解,遍示來茲,以醒從來之誤。(*《檀弓》原文:子上之母死而不喪。門人問諸子思曰:「昔者子之先君子喪出母乎?」曰:「然。」「子之不使白也喪之,何也?」子思曰:「昔者吾先君子無所失道,道隆則從而隆,道汙則從而汙。伋則安能?為伋也妻者,是為白也母。不為伋也妻者,是不為白也母。」故孔氏之不喪出母,自子思始也。)
〔按〕古人出妻,多以小故,不盡因失德。如曾子以梨蒸不熟出妻,見《孔子家語》。孟子見妻踞,即欲出之,而以白母,母責孟子失禮,孟子自責,遂止。見《孟子外書》。觀此可知,此文為後儒方便說法,為孔氏三代夫人雪不白之冤,其用意至美,用心良苦。但讀者諸賢,慎勿以辭害意,誤認孔氏三代即開納妾醜風。是不可以不辨正也。
忠恕之外無一貫
吾道一貫,乃夫子一生本領,亦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,歷聖以來相傳之本領。顏夫子從博文約禮後悟及,所以有喟然之歎。此外得其傳者,不過曾子、子貢耳。夫子於一貫之理,頭頭是道,所以在川上,則曰「逝者如斯」。其教及門則曰「無行不與」,正為出戶不由道,飲食不知味者,作現前指點耳。門人不得其解,故有「何謂」之問。曾子亦用現前指點之法,以教之曰:「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。」譬之有人,問如何是海?其人即取海中勺水示之曰:「此便是海水」。若謂勺水之外無海,直是癡人說夢矣。今之學者,動云「忠恕之外無一貫」,何以異此?(*附《論語》原文:子曰:「參乎!吾道一以貫之。」曾子曰:「唯。」子出。門人問曰:「何謂也?」曾子曰:「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。」)
雍也可使南面
「南面」二字,註中訓「人君聽治之位」,謂因仲弓寬宏簡重,有人君之度,故以此許之。看來似覺未妥。蓋人君者,天子諸侯之號;仲弓雖賢,猶在弟子之列;以尊君之夫子,即許其弟居天子諸侯之位。試問:置周天子、魯定公於何地?蓋古來設官分職,苟有一命之榮,無不南面臨民。可使南面者,猶之可使治賦,可使為宰之類是也。
(*附《論語》原文:子曰:「雍也可使南面。」)
執鞭之士
「士」與「事」,古字通用。周書《康誥》篇之「見士於周」,即見事於周也。以此例觀,則「執鞭之士」者,猶云「執鞭之事也」。若作士君子之「士」,則「士而懷居,不足為士」,夫子已有明訓。懷居不可,況執鞭乎?(*附《論語》原文:子曰:「富而可求也,雖執鞭之士,吾亦為之。如不可求,從吾所好。」)
物有本末節
註以此節為結上文,故以「物有本末」,為結首節,而以「事有終始」,為結次節,此向來定解也。然玩通章文勢,此節當是起下兩節耳。所謂物者,即身心意知家國天下也;所謂事者,即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也。「物」字「事」字,如此配合,不惟確切不浮,兼亦功力悉敵。以國與天下並言,則國為本,而天下為末;以家與國並言,則家為本,而國又為末。推而至於身心意知,亦復如是。是「本末」二字,有節節靈活之妙也。以治與平對觀,則治為始,而平為終;以齊與治對觀,則齊為始,而治又為終。推而至於格致誠正,亦復如是。是「終始」二字,有節節靈活之妙也。本末終始,既節節活,則「先後」二字,亦既節節活,並「近道」二字,亦節節活矣。蓋此節尚是虛籠法,引起八條目之義,所以直接「古之欲明明德」兩節,繳足「知所先後」二語。若以「物有本末」結首節,「事有終始」結次節,配合便多牽強。蓋「知止」一節,本從「止至善」句申說而出,對上節不過。而「物有本末」兩句,明係勢均力敵之文也。況天下豈有心不妄動,可稱之事;所處而安,可稱之為事者乎?「事」字既欠妥,則「先後」亦欠妥,並「近道」亦欠妥矣。此雖無關大旨,然或稍可發明聖經,何妨姑存其說。(*附《大學》原文:大學之道,在明明德,在親民,在止於至善。知止而後有定,定而後能靜,靜而後能安,安而後能慮,慮而後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終始,知所先後,則近道矣。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,先治其國;欲治其國者,先齊其家;欲齊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誠其意;欲誠其意者,先致其知;致知在格物。物格而後知至,知至而後意誠,意誠而後心正,心正而後身修,身修而後家齊,家齊而後國治,國治而後天下平。自天子以至於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為本。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,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!)
補格物致知章
朱子讀古本大學,謂聽訟章後,亡失格致一章,因託程子之意,而自作一章,列於賢傳之內。當時群議紛然,以為後儒雖賢,然無自補經書之理。孔子作《春秋》,如夏五郭公之類,何難增補幾字,以成其文,而終於闕疑者,慎之也。況朱子所補皆近後人時文之調,不似聖經賢傳之體例也,然知其一,未知其二也。以鄙意揆之,此章原未亡失。所謂釋格致者,即聽訟章是也。蓋天下物理,本無窮盡,進一境,則復有一境。即以獄訟言之,人第知剖決至當,便為極則。豈知聽訟之外,尚有無訟一著,更為超出其上乎?夫人格物致知,識得天下之理,件件有最高一著,其於修齊治平,不難矣。故借聽訟一端,以為觸類引申之藉,初非即以是為釋本末也。蓋此章本重知字,不重本字。朱子重看偶然用來之「本」字,而忘卻此章專重之「知」字,故以之為釋本末也。且夫曾子所釋者,不過三綱領、八條目耳,本末既非綱領,又非條目,何必特釋?若「本末」既釋,「終始」又何不釋耶?今即細玩各傳文法,亦自灼然可見。只因「誠意」為第一章,故曰「所謂誠其意者」,特用專釋之語。若以下四章,皆用蟬聯之筆矣。倘專釋誠意之前,又加一章「所謂致知在格物」,則文法亂矣。經傳具在,讀書者何不靜氣一觀?至於第二節「此謂知本」,及「此謂知之至也」兩句,乃反復詠歎,令人恍然有覺之意,亦非衍闕之文。(*附朱熹原文:右傳之五章,蓋釋格物、致知之義,而今亡矣。閑嘗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曰:「所謂致知在格物者,言欲致吾之知,在即物而窮其理也。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,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,惟於理有未窮,故其知有不盡也。是以《大學》始教,必始學者即凡天下之物,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,以求至乎其極。至於用力之久,而一旦豁然貫通焉,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,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。此謂物格,此謂知之至也。)
服堯之服
服者,事也。《尚書》纘禹舊服,以常舊服等,皆作事字解。服堯之服,猶言事堯之事也。下文誦堯之言,行堯之行,正是服堯之服註解,當與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動字,一例看。今註中謂曹交衣冠言動不循禮,故以此告之,則服字竟作衣服之服矣。但堯之所服,乃日月星辰之十二章,曹交如何可服?若云堯所製之法服,則衣冠服色,隨代變更,生今反古,宣聖所戒。曹交生於周末,忽教其服千八百年以前之古服,似乎怪誕。至於桀雖無道,其所服者,亦必天子之服,決不曰吾是無道之主,別作無道之衣冠,以遺後世。曹交何自仿其遺制而服之邪?故不如訓作事字之說為當。
〔按〕書者,聖賢之書;理者,天下古今之理也。天下古今之理,天下古今皆可言之。所以古人著書,必曰「以俟後之君子」,其心甚望後人轉勝前人,非欲其一代不如一代也。若謂已有定解,後人即有發明,不許吐露一字,是為一先儒而障天下後世之口矣,可乎哉?
慎獨知於衾影
〔發明〕君子小人之分,不過為己為人之別。人若有志為己,而於隱微幽獨之處,不能刻刻防閑,戰兢惕厲,則為己之功,終有疏漏。古人云:「獨行不愧影,獨臥不愧衾。」能到衾影不愧時,方是慎到極處。
此句,即上文「見先哲於羹牆」之實際,亦即下文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」之本領。「獨知」不是空空一慎,須知前後皆有工夫。慎獨以前,須用學問思辨;慎獨以後,不過篤行而已。此與上句,用意最深,工夫最細,分明是帝君自道其所得,不許俗人問津。
「獨知」之時,「獨知」之境,人人皆有,各各不同。名者,有名者之「獨知」;利者,有利者之「獨知」;要皆業識茫茫,不知覺悟。譬之龍不見石,魚不見水,人不見塵,血肉之軀不見鬼祟,自然之勢也。若於昧爽之時,回光返照。試問,吾於父母兄弟前,稍能盡其孝弟否?於親族朋友間,果能以誠相待與?耦居無猜否?於臨財之際,果能見利思義,不受人間造孽錢否?於行住坐臥中,曾念及天地父母之恩,思欲報答否?每日自朝至暮,曾有一二時中,發濟人利物之念否?於美色不留盼否?見人得意時,無嫉妒之心否?於處順境時,果能以卑自牧,不驕奢否?不淩虐無告人否?飲食當前,能念及農夫之憔悴否?見貧者來乞,必能稍有以周之,無厭惡之心否?如是逐一檢點,則獨知之際,必有大不慊於懷者,豈容輕於自恕乎? 下附徵事三條。
見獵心喜(《性理宗旨》)
宋河南程顥,字伯淳,學者稱為明道先生。少年好獵,後見濂溪周先生,頓除其習,自謂無此好矣。濂溪曰:「何言之易也!但此心潛隱未發耳。一日萌動,復如前矣。」越十二年,偶見獵者,果有喜心。乃信濂溪之言不謬。
〔按〕戒殺放生,乃為善去惡中極容易事。斷除畋獵,又戒殺放生最粗淺事。以明道先生之賢,又經十二年之學道,而方寸殺機,尚未斷盡,宜乎精嚴戒律之高僧,天神皆為敬禮也。厥後先生主上元縣薄,見鄉多膠竿以取鳥者,先生命盡折其竿,且下令禁止。想此時一片殺機盡斷矣。豈特十年讀書,方去得一「矜」字;十年讀書,方去得「狀元」二字乎?
偶動邪念(《高僧傳》)
昔有禪師某者,研究禪理,道風頗高,欲求和尚付法,和尚不允,微有怨望之意。和尚去世二十年後,其僧偶在溪邊走過,遙見對河女子濯足,偶動一念,以為其足頗覺白皙,忽見和尚在旁厲聲詰之曰:「此念可付祖師衣缽否?」其僧不覺慚愧拜下,伏地懺悔。
〔按〕以世俗言之,不過微細過咎;若以戒律論之,此念已犯淫戒矣。蓋欲界六天,不比世人,其福轉重,則其欲轉輕;到化樂天上,不過共相瞻視,欲事已竟,不待笑語;又之上,如他化自在天,但聞語聲,或聞香氣,欲念已竟,並不待瞻視矣。豈若世俗之耽著所好,遂樂此不疲耶?
舉念戒牛(《觀感錄》)
無錫書吏王某,順治丁酉以錢谷事,獄死北都。康熙二年四月,蘇州金太傅子漢光,自京歸家,舟次張家灣,有人請曰:「吾無錫王某也,幸附我去。」許之,泊舟而王不至,舟發,復呼如初。漢光詰之,王以實告曰:「吾怨鬼也,舟離岸遠,故難登耳。」舟中皆驚。鬼曰:「無妨,居於舟隅可也。」舟近岸似有人躍入,行未久,復叫跳,問其故,曰:「遺一小囊於岸,內有錢糧數目,歸家質對,藉此為憑,乞停舟取下。」漢光從之。既行三日,將暮,鬼曰:「姑止,此地普齋,吾欲往投。」漢光問:「何謂普齋?」曰:「即世所謂施食也。」去須臾即下,曰:「觀世音主壇,無飯與我。以生前喜食牛肉耳,蓋菩薩值壇,凡嗜牛者,概不得食。」時漢光方醉,拍案曰:「天下有此奇事乎?吾素食牛,今當戒之矣!」少頃,鬼大哭,問之,曰:「天上戒壇菩薩至,吾不可以居此。」漢光曰:「汝歸將奈何?」曰:「更俟他舟耳。」漢光停舟,鬼杳然竟去。
〔按〕漢光戒牛之言,方出於口,而戒壇之神即至。可見舉心動念,天地皆知。記過記功,纖毫不爽。昔戚繼光,日誦《金剛經》,有鬼託夢,求其一卷以超生。而繼光誦經時,適有婢送茶至,因搖手止之,其夜鬼復來告曰:「誦經甚佳,但中多不用二字,故不得力。」明日,戚虔誠復誦,一念不起,於是鬼始託生,復來致謝。蓋神趣、鬼趣,皆有他心通,每動一念,如見肺肝。今人自朝至暮,自暮至朝,殺盜淫妄,五逆十惡之念,至於不可窮極焉,得不犯天地之誅,觸鬼神之怒乎?然則「獨知」之際,誠不可不慎矣!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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